我的叔叔和婶婶

叔叔是村里的木匠，手艺精湛，但向来只知蒙头做活，不怎么同人说话。平日里见了街坊四邻，他最多也只是勾起嘴角笑一笑，就算打了招呼。
性子太过内向，叔叔过了三十岁才娶上婶婶，算得上晚婚中的晚婚。婶婶的经历也比较坎坷，据说年轻时受过情伤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精神是不正常的。婚姻拖得不能再拖了，才凑凑合合嫁给了叔叔。
婶婶也不爱说话，两个闷葫芦住在一起像搭伙过日子。不过乡下的夫妻各种各样，这种相顾无言的，也不算奇怪。
过了两年，堂弟的降临像是催化剂，叔叔和婶婶还是相敬如宾，但家中明显有了温暖的气息。有时候婶婶哄着堂弟，一回头看见叔叔在做活，情不自禁便是一笑，叔叔也笑。他们的脸上有了越来越多的说不出的欢喜，再眼拙的邻居也能瞧出两个人日渐升温的默契。
叔叔的工作总是早出晚归。婶婶也不上班，就守着堂弟，洗衣做饭，操持家事。男主外，女主内，加上一个渐渐长大的可爱孩子，三个人的生活虽平淡，倒也温馨。
只是，受过精神创伤的人多少是有些不正常的。婶婶的不正常除了寡言，偶尔露出神秘的笑外，最严重的就是胡吃海喝。
比如她一顿能吃掉一海碗猪蹄，这是乡下做体力活的男人也比不上的胃口。夏天的时候，各种水果轮番上市，婶婶每天都会买很多水果，常常是一路走一路吃。邻居见了劝她“葡萄打了农药，得洗洗吃”，她也充耳不闻，走到家，一大串葡萄或是一斤桃子也就吃完了。
都说病从口入，吃上的不顾忌让婶婶的身体抗议了。她被检查出了胃癌，万幸是早期，住了一个月的院，又休养了些日子，便恢复了健康。
不过婶婶心大，身体一好，就又过上了“不拘小节”的日子，想吃什么吃什么，想吃多少吃多少，也不管受过伤的胃是否能承受。日复一日，她越来越胖，身子却越来越虚，终于又进了医院。
从县医院到市医院，又从市医院到省城，叔叔陪着婶婶跑了两个月的医院。但医生的回复都一样，省城专治癌症的老专家也摇头称无能为力，只对叔叔说：“在医院里住着费钱，也没用了，回家养着吧，她想吃什么、做什么，随她高兴就好。”
现如今婶婶去世已有五年，每年的清明和正月，叔叔都会带堂弟一同去看望母亲。每次去前，叔叔会早早起来买菜做饭，烧一篮子的菜，猪蹄、黄鳝、河虾，听说都是母亲爱吃的，再拎上一大袋水果，仔仔细细地将它们摆在母亲的墓前，然后洒一杯清茶和一杯黄酒。
山间清风不止，愿婶婶在那方世界里岁月安好，愿小堂弟茁壮成长。